那时的他,也曾经想过要好好地爱惜这个美丽骄傲的白族公主,要做一个好丈夫、好男人,呵护她,尊重她,令她以自己为骄傲,一生无忧无虑。
——然而,梦想尚未开始,现实便已一地狼籍。
原来,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。二十五岁的他,在迎娶了这个新娘后登上权力的高峰,然而随之带来的便是一次失败的婚姻——而且他知道,自己将毕生都无法挣脱这个女人带给他的枷锁,正如他无法再离开名利场一样。
天亮之前,他带着她回到了叶城的行宫,将私奔的妻子抱下马背。冷月下,她紧紧闭着眼睛,泪痕满面,却不发一语,倔强地甚至不肯再看上他一眼。
或许……等她为那个人流干了泪,将心清空,便能容下新的人了吧?夫妻毕竟是一辈子的事,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慢慢的学习相处,适应彼此——那是在西海上和冰夷出生入死搏杀多年的人,第一次试图在其它的战场上获得胜利。
那时候,他曾经那么想。
不过,当时情况复杂,危机重重,白烨篡权的密谋已经展开,他和素问日夜为这一颠覆天下的计划而忙碌着,暂时已无法顾上这一点儿女私情。
六个月后,他带领人马血洗帝都,杀死白帝白煊,将白烨推上了帝位。他们三个人完美地实现了那个计划——白烨夺取了天下,便如约将自己唯一的女儿作为奖励赐给功臣。在登基后的第三个月,大婚典礼举行,倔强的她终归被父亲被强迫着嫁给了他,同时赐予的,还有价值连城不可计数的国库珍宝,以及元帅的头衔和天下的兵权。
他的人生达到了一个显赫的顶峰,然而他却并不十分欢喜。
——因为在那个时候,他已经遇到了夜来。
那个在黑夜里出现的女子宛如一束光照进了他的生命,让他本来只充斥着搏杀、权谋、相互攀附和利用的人生忽然沉静了下来。到那一天为止,年轻气盛的他从来未曾后悔过什么,然而在遇到她那一刻却忽然隐约地惊觉自己的婚姻是个致命错误——正是因为野心和功利,将令他毕生不能真正得到最爱的人。
然而,趁着他放松了戒备,悦意公主竟然第二次连夜出逃,再度去了叶城!
在回雁川追上她的时候,他毫无怜惜地打了她一个耳光,一言不发地将她拖上马背——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,这个女人居然还不死心,还要再去找那个怯懦的男人?烦躁、愤怒、屈辱在他内心燃烧起来,最后一丝期待和怜悯也消失了,令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。
“我不相信!逸不是这样的人……我要找他当面问个清楚!”
“求求你,让我见见他吧……只要听到他亲口说一句,我死也甘心!”
她被捆绑在他的背后,一路哭喊,哀求,怒骂……他默默地听着,忽然回过头,冷冷地说:“认了吧。就算你只是一具尸体,我也要把你带回去,把你埋在王室的墓地里——这是我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。”
她恨恨地看着他,忽然一低头咬住了他的肩膀!她咬得那样的用力,那样的狠毒,几乎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。他根本没有回头看她,只是策马疾驰而去——那一天,是白帝七年五月十九日,头顶星空灿烂,冷冷俯视着大地。
也是从那一天开始,他的生命里,便再也没有那个名义上妻子的位置了。
他对自己说:从现在开始,她之于他,不过是一个路人。
那之后,她又几次试图出逃。终于有一天,她那个已是九五之尊的父亲终于无法忍受,对外宣称悦意公主得了癔病,把这个丢尽脸面的女儿带回了伽蓝帝都——而对于这个决定,他并不曾阻拦和反对,只是沉默着任凭白帝将她带走,幽禁在万丈白塔顶上。
他和她之间的共同回忆,也就到那一刻截然而止。
从此后,他们之间便隔着深广的大海,有着毫不相关的人生。所谓的家庭,所谓的婚姻,所谓的夫妻,对他们来说都是形同虚设的可笑东西——十一年来,他在西海率军浴血奋战,她在白塔上幽闭终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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